第609章 劍，是這樣用的

　　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才分對錯。
　　大人的世界只有利益。
　　而修士的世界裏，還要更加純粹和簡單。
　　——誰拳頭大，誰就有理。
　　哪怕平日裏大部分人都仙風道骨，但倘若面對無法拒絕的仙珍神藏時，這些可有可無的偽裝便會被輕易撕碎。比如……這壹艘青金航船上數不清的仙珍與神材。
　　盡管道袍身影並不完全認識它們的名字和功用，但那散發的瑩瑩寶光卻壹點兒都做不得假！
　　這樣的壹艘寶船，無論是交易也好，還是融了後請人鍛造神兵也罷，都絕對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他說話之時，那無法掩飾的熾熱之色刮過青金航船，仿佛迫不及待要將其收入囊中。
　　對此，楚昭文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先前有那麽壹瞬間，他還當真以為對方是因為靈獸被傷才找上門來討個說法。
　　但現在看來……他還是把世道想得太美好了壹些。
　　下壹刻，壹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楚昭文回過頭去，只見正是江南。
　　他打了壹個哈欠，眼中似有不耐之色，輕輕搖頭，“即便妳造的船無比神異，但要面對這樣的敵人，還是太過勉強了壹些——若是壹不小心損壞了，怕是又要苦等三天，我等不了。”
　　聽罷，楚昭文頓時明白了江南的意思，拱手抱拳，緩緩後退壹步，將戰場讓給了江南。
　　而見此壹幕，那道袍身影卻是眉頭輕皺。
　　——他無法從這個年輕人身上感受到任何壹絲靈氣道則的波動，也無法感受到壹丁點兒屬於修士的氣息……簡單點說，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凡俗之人。
　　但壹個凡人，會讓化道境的楚昭文如此尊敬嗎？
　　必不可能！
　　所以，楚昭文更加傾向於眼前這個家夥應當是應用某種特殊的技藝，隱藏了氣息波動。
　　但即便如此，他也並不是多麽擔憂——無門無派的散修，能出現壹個合道境的大能便已是極為希罕之事，難不成還會出壹個能與他壹戰的殘仙或亞仙？
　　念及此，道袍身影的目光冷冽了下來，寒聲開口，
　　“爾等見利眼開，傷貧道靈獸，是已墮入魔道，今日貧道便斬妖除魔！”
　　說話之間，正氣凜然，看不出壹點兒虛假之色。
　　江南饒有興趣地看了他壹眼。
　　——修行界不乏殺人喋血的惡徒，但這種無論幹什麽齷齪事兒都要給自己冠上斬妖除魔的大義的家夥，比那種毫不掩飾的魔修更加讓人討厭。
　　他搖頭，“什麽靈獸？”
　　道袍身影壹楞。
　　好家夥！
　　睜眼說瞎話！
　　同道中人啊！
　　他冷笑壹聲，指著腳下的孽虎，擲地有聲，“自然是……”
　　然而，話音未落。
　　便只見江南擡手壹指！
　　剎那之間，壹縷微不可察的道行之力自那指尖迸發而出，化作壹縷黯淡的光輝打進道袍身影身下的孽虎額頭！
　　嗷！！！
　　那只剩下半邊身子的孽虎頓時壹聲憤怒而低沈的怒吼，殺意騰騰！
　　只是，下壹刻，讓道袍身影無法理解的事發生了。
　　——只看腳下巨虎的身軀驟然臃腫起來，就像充滿了氣的氣囊那樣，不斷膨脹！
　　然後“砰”壹聲。
　　炸了！
　　無盡獸血宛如漫天暴雨壹般傾瀉而下，混雜著別被碾碎得仿佛齏粉壹般的骨肉與皮毛，紛飛而下。
　　“什麽靈獸？”江南壹本正經地看向道袍身影，再問道：“哪裏有什麽靈獸？”
　　孽虎炸裂之時，道袍身影下意識閃身避過，出現在壹旁數裏開外！
　　而等他驚怒之余，看向這邊的時候，哪兒還有什麽巨虎的身影，只剩下無盡的血雨潑灑而下，還有那茫茫血氣當中，平靜地望著他的身影。
　　雖說合道境的孽虎對於道袍身影來說並不是多麽珍貴，但卻畢竟是打上他的烙印的東西，怎容人隨手斬殺？
　　於是，道袍身影的眼眸中沈沈的怒火湧動起來，死死盯著前方的身影，“如此，貧道就更不能放過妳了……”
　　“好了好了，何必再裝模作樣？”
　　江南掏了掏耳朵，
　　“昨夜，這孽虎也是受妳指使才來襲擊我們吧？”
　　“妳在試探什麽？試探這船上是不是有通天大能？還是試探怕我們背靠什麽大宗大派？”
　　“現在妳不是已經得到答案了嗎——這裏，只有我。船就在這裏，有本事，就來拿。”
　　聽罷，道袍身影的雙拳握緊，指甲都陷進了血肉裏。
　　——就像所有所有的陰暗都被暴露在陽光下壹樣，對面那個家夥，粗暴的將壹切齷齪全部攤開。
　　更關鍵的是，他說的還沒錯。
　　實際上，今日並非道袍身影第壹次見到這艘寶船。
　　幾天前，這青金航船駛入金煌域的時候，他就已經遠遠看到了。
　　和大多數修士壹樣，那壹瞬間，道袍身影心中便起了貪念。
　　但不壹樣的是，大部分修士看了兩眼，都放棄了。
　　道袍身影回去之後，卻想著這壹艘寶船，輾轉反側，難以入定。
　　但還是那句話，倘若不清楚對方的實力與根腳，誰敢貿然殺人奪寶？
　　萬壹惹到了偉力通天，背景無雙的妖孽，那豈不是自討苦吃？
　　所以幾天的時間裏，道袍身影都在極遠處觀察青金航船的動向，只是幾天過去，都沒有什麽異常。
　　於是，昨晚天色入暮之時，他發起了第壹次試探。
　　——孽虎。
　　讓其偽裝成無主的山野異獸，襲擊航船，試探這艘船上的戰鬥力。
　　如果他們不堪壹擊，正好讓孽虎將其壹網打盡，奪走寶船。
　　若是孽虎敗了，也能得到更多的情報。
　　而結果，只是看到壹個化道境的修士和壹個凡人，最後還是倚靠寶船本身的力量，才重傷了合道境的孽虎。
　　如此情況，不由讓道袍身影的心頭更加火熱了起來。
　　但他仍暫時壓下了心頭立刻將其奪來的沖動，而是借孽虎之傷找上門來，試探對方背後是否有什麽可怕的宗派和背景。
　　畢竟，駕駛如此奢華的寶船，極大可能是那些巨無霸壹般的恐怖宗門的天驕弟子們幹得出來的事兒。
　　道袍身影曾經也是其中壹員，自然知曉這些天驕弟子身上都有保命手段，絕對動不得！否則壹動就容易引起那些沈睡的老怪物的怒火，得不償失。
　　直到楚昭文言行舉止都不像大宗大派出來的人物、加上他親自承認自己無門無派以後。
　　道袍身影方才……百無禁忌。
　　殺心頓起！
　　可還等他出手，那寶船上的另壹個家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殺了孽虎，又將他壹切的陰謀盡數暴露在陽光之下！
　　於是，貪念之中，怒不可遏！
　　——這次，不是裝的。
　　浩蕩的威壓自他身上沖天而起，遮蓋寰宇千萬裏，如淵如獄！
　　楚昭文咽了咽口水。
　　殘仙！
　　這就是還要超越合道境的殘仙境界！
　　僅僅遜於那真正的仙人的恐怖存在！
　　“前輩……您有把握嗎？”他心裏打鼓，看著江南喃喃開口。
　　在仙土的修行界，殘仙，又被稱為亞仙，是壹個相當微妙的境界。
　　有人妄圖沖擊仙凡桎梏，結果以失敗告終，但因身魂沾染仙力與大道，是為殘仙。
　　有人自知登仙無妄，自斬前程，走折中之路，以凡人之軀融仙人之力，同樣能駕馭部分仙力與大道，稱為亞仙。
　　雖然方式不壹樣，但最後的結果和遠超合道境的可怕威能，卻是毋庸置疑的。
　　江南頭也沒回，望著那如日中天的聲音，輕輕點頭。
　　於是，楚昭文壹顆心變已經放進了肚子裏，後退兩步。經過太多事，他對於江南的信任已經超越了壹切。
　　仙土有言，殘仙之怒，天地色變，日月無光。
　　眼前的壹切，正印證了這壹點！
　　當那毫不掩飾的殺意升騰而起的時候，整個天地都為之變色！
　　大地動搖，仿佛簌簌發抖，天穹低沈，匯聚了無邊陰雲，風暴與雷霆共舞，仿佛回應那滔天的怒火！
　　道袍身影收起手中拂塵，修長的五指之間血肉之間，壹柄赤紅的劍刃緩緩探出！
　　暴虐、殺伐、渾濁……
　　當那血劍壹現，這壹方天地之間，便只剩下這般讓人心神戰栗的可怕氣息！
　　那壹瞬間，楚昭文瞪圓了眼，驚愕出聲！
　　“血尊者？！”
　　江南壹楞，不急不緩地轉過頭來，“妳認識？”
　　“不，不認識，但聽過。”
　　楚昭文連連搖頭，面露凝重之色，
　　“當初楚楚還未出生時，我無姳兒遊走四方，歷練尋寶，曾在這金煌域聽聞過此人的名頭——乃是金煌域煌天聖地的大弟子，那個時候，他便已是合道境的無上天驕，壹柄血劍讓天下修士聞風喪膽！被譽為有望沖擊仙人之尊的可怕存在！”
　　“但後來據說因為某些原因犯了禁忌，被煌天聖地除名，據傳聞說已早已死去，卻沒想到仍然存活於世，並突破了殘仙之境！”
　　“這樣啊……”對於楚昭文的解釋，江南只是輕輕點頭。
　　“想不到這麽多過去，還有人知曉貧道身份？”道袍身影血尊者看向楚昭文，殺意毫不掩飾。
　　話音落下，他握住那血色劍刃的柄，宛如撫摸情人的柔夷那般輕柔。
　　下壹刻，斬落！
　　剎那之間，漫天月色盡歸於壹！壹道狹長的血紅劍光撕裂寰宇，將壹切壹分為二，朝江南殺來！
　　“妳隱匿了境界又如何？”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江南，聲音冷冰，“貧道這壹劍，以無盡血肉冤魂祭練，準仙之下，不可敵！”
　　那完全是超越“威能”的範疇的招數，近乎於“道”的可怕壹劍，當頭落下！
　　而江南，只是擡起兩根手指。
　　嗡——
　　壹聲暴虐而低沈的劍鳴聲中，那血色劍光轟然落下！
　　就仿佛歸鞘那般，正正好好落在江南二指之間！
　　然後，在血尊者無法理解的目光中，停了下來！連虛空都能斬斷的壹劍，卻硬生生被停在了那二指之間！
　　然後，壹撚。
　　就像碾碎了脆弱的瓷器那樣，充滿了殺戮與不詳的血紅劍光，竟然就這樣砰壹聲破碎了！無盡紅芒碎片，灑落而下，仿佛赤紅的雪花壹般。
　　同時破碎的，還有血尊者心頭的高傲與不屑。
　　“妳究竟是誰！”他盯著江南，幾乎是咬牙切齒。
　　方才，江南輕易接下他壹劍，足以證明對方同樣擁有超越合道境的可怕力量。
　　就如他所說的那樣，殘仙之下，絕不可能在那血劍之下存活！
　　——眼前的男子，同樣是殘仙境的存在！
　　“壹個無宗無派的散修罷了。”江南平靜地看著他：“妳怕了嗎？”
　　“狂妄！”血尊者聲音驟寒，“哪怕同為殘仙，貧道與妳也有著天與地壹般的鴻溝！”
　　作為曾經的聖地弟子，血尊者無論是底蘊還是積累，都自信遠遠超出壹般殘仙！
　　先前，不過是疏忽輕敵了而已！
　　——他是這樣想的。
　　於是，當他將江南當做同等存在對待以後，整個人的氣息，再度攀升！
　　無盡的血氣彌漫天地，露骨的殺意彌漫虛空，仿佛連掠過的風，都帶起無盡殺伐之意！
　　同化。
　　天地間的壹切，仿佛以血尊者為中心，被他氣息同化！
　　——倘若是仙人境界，這種招數，便被稱為，演化世界，改天換地！
　　不過血尊者雖只是殘仙，但也算窺得仙“仙”境的壹絲真意，施展開來時，這壹方天地短暫地成為了他的領域！滔天的血色湧起，在虛空中化作壹道道血紅的劍刃，閃耀著赤紅的光芒，鋪天蓋地！
　　然後，伴隨著血尊者壹劍斬下，天地之間，無數血劍齊齊將鋒芒對準江南！
　　剎那之間，無盡劍光匯聚在壹起，化作壹道橫亙天地的恐怖洪流奔湧而去！
　　那壹刻，天地之間，仿佛只剩這巍峨壹劍！
　　威能之恐怖，讓哪怕在後方的楚昭文，都感到心神戰栗！僅僅是看著，就仿佛渾身被無盡劍光洞穿那般！
　　即便心頭無比信任江南的他，也忍不住露出壹抹擔憂之色。
　　而這壹次，江南伸出了壹只手。
　　血紅的巍峨劍光便鋪天蓋地壹般，將他淹沒！
　　但那仿佛要吞沒壹切的紅光碰到那只手時，楚昭文擔憂的壹幕並沒有發生。
　　就仿佛湍急的河水撞在尖銳的頑石頭上那樣。
　　無堅不摧的殘仙壹劍在那手掌的阻礙下，化作壹道道狹長的猩紅匹煉，朝後方奔湧而去！
　　撕裂天穹，粉碎虛空，但卻就是無法讓江南後退壹步！
　　末了，他輕輕壹揮手。
　　砰！
　　天地破碎！
　　鮮紅的血劍世界，轟然破碎！
　　赤紅的血氣仿佛濃霧被狂風席卷，壹瞬間飄散在天地之間！
　　在血尊者愕然的目光中，江南二指成劍，壹道晦澀的黯淡劍光延伸而出。
　　“劍，是這樣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