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到来

　　“……格鲁，还能走得动吗？”一个精灵温声问向了格鲁。
　　格鲁是一个幼小的精灵，和人类六七岁大的幼儿差不多，这时候的他看起来衣衫褴褛，满脸尘土，他的双脚上的鞋子已经有些残破，连脚趾头都包不全，仔细看时，他的脸上手臂上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
　　格鲁就看向了这名精灵，同时甜甜笑着道：“走得动，爸爸，你去照顾妈妈吧，我走得动。”
　　精灵摸了摸格鲁的脑袋，他的手掌细细的揉动格鲁的头发，一时间却并没有说话。
　　格鲁心中产生了不好的想法，虽然他看起来和人类六七岁大的幼儿差不多，但是精灵是长生种，他其实已经出生二十多年了，那怕精灵族发育得慢，他心智再怎么也比人类六七岁的幼儿成熟，眼看着父亲没说话，他就急切的问道：“妈妈呢？妈妈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妈妈……”
　　精灵的手似乎僵了一下，但是他的语气依然温和，只是说道：“妈妈太累了，所以去精灵母树那里休息去了，不要担心，妈妈休息好了就会……就会在精灵母树那里为我们祈祷的。”
　　格鲁心中只感觉悲伤，但却强忍着泪水，只是懂事的点头，还不停和父亲说着精灵母树处的美好……
　　其实格鲁知道，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精灵母树，那不过是大人们编来的童话，精灵死了就是真的死了，除了亲人们的哀思以外什么都不会剩下，所谓的精灵死后会脱离身躯化为灵，在精灵母树处永恒宁静，这不过就是童话……
　　但是格鲁不能够哭，因为大家已经够悲伤了，不光是他们家没了亲人，家家户户都有亲人没了，剩下来的精灵们都在强忍着悲痛前进，不是因为他们冷漠，而是活下来的人还需要拼搏奋斗。
　　那一年，依然还是幼儿时的格鲁失去了母亲，其原部落遭到了毁灭，原因就是天蛇族所进行的泰坦实验造成的战祸领域爆发，那怕只是余波也足以抹去一切没有圣位庇护的文明，格鲁原本所在的精灵部落就因此而毁灭。
　　格鲁原本部落的残余精灵们，不得不开始了大迁移，而这时间就长达了十多年。
　　战祸领域的爆发是以类似辐射一样的圆形领域为扩散范围，持续时间越久，扩散面积越大，影响也就越加深远，而这一次的爆发所笼罩的范围还并不算大，所以并没有出现那种万族中某个种族全体暴毙的情况，精灵族除了格鲁所部，还有另外两个小部族被毁，但是精灵族绝大多数的部族却安然无恙，甚至连影响都没有，依然欢歌笑语，依然待在舒适的森林中自嗨。
　　同时，因为战祸领域的波及，在其周边的洪荒大陆空门都出现了湮灭或者混乱的情形，这也让从战祸领域波及范围内迁移逃难的各种族苦不堪言。
　　精灵族擅长魔法，而格鲁所部逃难出来的精灵们自然也用魔法联系了精灵王教庭希望得到支援，但是最后他们所得到的回答则是一大篇辞藻华丽的长文，但是除了士气鼓舞与大灌心灵鸡汤以外，一丁点实质的支援都没有，说白了就是怕了，对战祸领域的畏惧使得精灵王庭的大人们更希望这些已经受过战祸领域影响的难民们，他们直接死在外面就好，最好全部死了个干净，这样就不会有任何后续影响了，毕竟天知道他们身上是否携带了战祸领域的后遗症之类呢？
　　就因为如此，格鲁所部的这群难民既无本族支援，又因为空门无法使用的缘故，只能够在黄野外长途跋涉，从逃难出森林时的十多万精灵，渐渐的只剩下了两万多精灵还残存着，而他们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没有干净的淡水，连栖身之所都没有，团灭已经近在眼前。
　　格鲁的幼年就是在那种情况下长大的，所以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那种磨难中，残存下来的精灵们抛弃了过往华而不实的奢华与文艺，转而人人都开始务实起来，今天猎捕到的食物，找到的水源如何净化，超凡者该如何更好的保护凡人，以及彼此之间互助，面对野兽，猛兽，魔兽，乃至是那些处于部落的野蛮万族时，他们也会反击拼搏，不怕死不怕伤，过往有一丁点疼痛就可以哭泣的男性精灵，这时候断了胳膊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格鲁看到了太多太多这样的牺牲，他也询问过父亲，也询问过队伍里的超凡者们，他们为什么要保护这么多的妇孺老幼，为什么对他们这些只会拖累队伍的人不离不弃，他们的回答五花八门，有说这里面的人是他们亲人的，有说这些人里有他们朋友的，有说见不得小孩子被抛弃的，也有说没想过这么多，就这么跟随大部队走到了这里的……
　　那时候的格鲁心中朦胧有了一些想法，但是却看不清具体，不过十多年的这种环境下，在他父亲都牺牲了之后，其余大人们依然对他不离不弃的情况下，他渐渐的懂了。
　　这是牺牲，也是责任。
　　既是将自己作为牺牲品，来保护该保护的弱者，同时也是身上肩负的责任一以贯之。
　　正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死亡与分离，所以对于剩下来的族人们才会越加珍惜，正是因为见多了死亡，所以才会对生命越加敬畏。
　　所以格鲁成为了精灵中的另类，他所经历的磨难与艰辛一直锤炼着他，让他对责任上心，对牺牲尊重，对生命敬畏，而这些残存下来的精灵，也成为了格鲁所部最初的老人们，他们后面找到了资源丰富的森林，但是格鲁知道精灵们的秉性，一旦安稳下来，物资也极大丰富后，精灵社会便会腐朽而堕落，所以他带领族人们去到了荒野。
　　同时，格鲁所部的难民在这十多年里除了遭受到各种自然灾害，魔兽野兽群袭击，以及那些未开化的万族部落袭击以外，也受到了许多别的种族所给予的帮助，这其中人力的帮助反倒是最多的。
　　真的很奇妙，那些人类部落遇到了逃难的格鲁所部精灵后，他们并没有像同样处于部落文明的万族对他们进行袭击与掠夺，反倒是在谨慎接触后，给予了他们食物，药草，或者是一小块暂时的栖居地，而且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类部落如此，格鲁记忆中，几乎所有的人类部落都是如此。
　　所以在格鲁后来带领族人去到荒野时，也开始庇护那些曾经给予过帮助的弱小万族与人类，为此甚至不惜与周边的万族交战，也顶住了来自精灵王庭的压力，而在这种压力下，他成长迅速，后来更是成为了精灵族最强者。
　　牺牲……
　　责任……
　　这就是格鲁小时候在磨难，死亡，以及艰难中所学到的东西。
　　就如同他父亲在迎战魔兽群，最后打退魔兽群后身重死亡时，对格鲁所说的话那样。
　　“……因为，他们叫我队长啊……”
　　格鲁的视野似乎发生了分裂，眼中所看到的是上百的圣位，高阶圣位，先天圣位，以及数量更多一些的先天魔神们，而他意识中却出现了另一幅画面，那是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森林之中，忽然一道莫名波动远远扩散，无数的精灵们开始了疯狂，越是实力强大的精灵，越是感受这波动更加清晰，他们疯狂的程度也就更高，他们开始疯狂攻击周边的一切，点燃了树木，烧毁了城市，屠杀了平民，而这画面渐渐和融所点燃的那燎原之火叠加在了一起，无数的人，或者是精灵，或者是人类，或者是别的弱小万族，他们在火焰中惨嚎，他们在向着前方奔跑，可是前方已无路，残存者也看不到希望……
　　因为他们……叫我首领啊！
　　格鲁心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杂念，所思所想全部化为行动，他一剑向前斩去，首当其冲的就是融。
　　融满脸冷笑，举着火焰长枪就向格鲁迎去，同时融还说道：“我现在正是最好状态时，为了迎战罗，我的战意高昂无比，看啊，黄色火焰已经即将突破……”
　　在融的火焰长枪顶端，一丁点火焰正从明黄色转变为淡青色，而看到这淡青色的指甲壳大小的一丁点火焰，连先天圣位们都皱起了眉头，而赶来的元和冥河更是大喜过望。
　　在他们记忆中，战意最为高昂，同时以生命和一切拼死刺向世界时的融，其火焰就是纯青带一丝紫意，而现在的融居然已经可以用出带着青色的火焰，接下来他们要逼迫罗，以及迎战圣位，这融的战斗力已经不输给他们……
　　可是先天圣位们与元和冥河的这个念头都还才出现，他们就看到格鲁持剑而上，在融的长枪一枪刺来时，他的身体以匪夷所思的角度躲避开来，如同羚羊挂角，仿如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那遁去的一那样，即便他们全部都看到了，肉眼看到，气机感应，本源映照，所有过程他们全部都看到了，但是他们就是搞不懂格鲁到底是怎么躲开融这一刺的。
　　然后格鲁火焰长剑轻轻一点融火焰长枪上的那一点青火，整柄火焰长剑立刻融化，化为了一团仿佛液态又仿佛气态的东西，这团东西本该四处迸散，但是格鲁双手一抖，这东西就凝为了剑形，带着淡青色火焰，又向着融斩去。
　　“拿我的火来斩……”
　　融冷笑的话音未落，格鲁已经斩过他的身躯，然后头也不回的往着前方圣位群和先天魔神群杀去。
　　融呆立原地，他的眼中只有格鲁刚刚斩出的那一剑，他明明什么都看到了，可是却就是躲不掉，他明明就是火焰的祖宗，可是这火焰却依然伤害到了他，不，已经不单单是伤害了，那是比伤害更加可怕的，某种无法形容的东西……
　　轰然一声炸响，融炸成了满天火焰，而格鲁已经来到了另一名圣位面前，这名圣位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融炸开的火焰，然后他就要疯狂后退，但是在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而格鲁则似缓实快的从他身旁一越而过，这名圣位在下一瞬间化为了火焰，被烧成了灰烬。
　　到这一刻，所有的圣位和先天魔神们这才看到了格鲁的眼神瞳孔，那双如同青天琉璃一半纯净的眼神，看到这个，当场就有超过一半的圣位差点吓尿，其中还包括了两名先天圣位，先天魔神处虽然没有吓尿，但是他们却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是那个怪物！”
　　“那个怪物来到主物质世界了！”
　　“……她来追杀我们了，逃啊，快点逃啊……”
　　圣位集团们顿时喧哗了起来，更有普通圣位，高阶圣位，两名先天圣位就要立刻逃跑，那怕是逃回那无边大地都无妨，他们只想要离这双眼神瞳孔远一些。
　　“冷静！”
　　这时就有一名先天圣位大喝一声，一道本源直射格鲁，而格鲁也是一剑向前，居然生生用青色火焰斩开了这道本源。
　　“看清楚！他不是那个怪物！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状态，但是他正在崩坏，他所使用的攻击也都尽数来自融的青火，挡住他，不要让他靠近！！”这名先天圣位大声怒吼着。
　　其余圣位们才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一下，他们仔细去看时，果然就看到了格鲁正在崩坏的躯体，而且仔细一想，格鲁除了那双瞳孔类似那怪物，不管是攻击，移动，还是躲闪什么的，其实他们都可以远远的逃开，而那怪物就不同了，那是一个怪物，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想象与匹敌的……
　　格鲁依然一言不发，只是向着圣位群与先天魔神群冲去，而这时，元就操纵人参果树展开无数根须，这些根须刺入虚空，在格鲁身边围绕了上百公里范围，而那些先天圣位们也不吝啬本源了，各个本源爆发，却并不是对格鲁攻击，而是将其层层叠叠围绕在了其中，只做延缓，使得格鲁无路可进。
　　此刻的格鲁浑身都在崩碎，他已经跨入到了他不可接触的境界之中。
　　当初格鲁从空处得知了其入微境界的修炼，便和空一起修炼了这套技巧，最初时是空，这是凝聚的入微境界，若是全部修炼到大成，差不多相当于规则层面的攻击深度。
　　而悟空的修炼则要突破空的境界，更进一步，就去到了权柄的攻击深度，而大成时，也就是进入悟空境界时，这时的程度可以直达能量之海，感受到最细微的基础粒子，这就是本源境界了。
　　但这绝不是尽头！
　　格鲁与空虽然还没有修炼到悟空境界的大成，但是他们都是实战派的英豪，自然也会对这套入微境界功法有着猜想与进步突破的期望，悟空境界之后到底是什么？
　　空的答案是归元，化空为元，从虚到实，最终走上向外的道路。
　　而格鲁的答案则是虚。
　　空，悟了这空，那剩下的就是虚，一无所有的虚无，比真空还要空的真正之无。
　　但是到了这一步，两人却连如何进入与突破的猜测都没有。
　　一直到现在，格鲁抛弃了一切生之希望，只为了拖延圣位集团与先天魔神集团片刻，以让那些无辜的人们走得更远，在这时的他抛弃了一切后，居然踏入到了这个难以名状的境界之中。
　　他既猜对了，也猜错了。
　　那不是无，而是比无更怕的境界！
　　在那境界中，他甚至可以感知到整个多元宇宙之外的东西，就如同心灵之海最深处的不可名状的大恐怖一般。
　　那是生命所无法承载的力量，他那怕只是窥探到了丝毫，也让他的肉体和灵魂都在崩碎。
　　格鲁一剑一剑挥斩向周边，无数的根须被斩碎，层层本源激烈波动，随着时间的过去，格鲁的实力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前跨越，但同时他的肉体和灵魂的崩碎速度也就越加快速。
　　终于，格鲁一剑斩出，他手中的长剑在他操控下终于彻底成型，这是一柄燃烧着青色火焰的长剑，光是看到就感觉到了毁灭与末日，格鲁双手持剑向前用力一斩，火焰化为剑刃，将这层层叠叠的本源斩开了一条巨大豁口，而格鲁就从中一步一步踏空而出。
　　明明格鲁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无论是圣位，还是先天魔神，他们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清格鲁的一切动作，他踏步到了圣位面前，圣位被斩成灰烬，他来到先天魔神面前，先天魔神踏龙操蛇，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化为碎片。
　　一时间整个战场一片腥风血雨，金色与青色鲜血到处横飞，终于，格鲁来到了一名先天圣位面前，这先天圣位张大了嘴，似乎想要吼出什么，但是格鲁手中长剑只是一挥，这名先天圣位就化为圣道凝结，不过与别的普通圣位与高阶圣位不同，这圣道凝结居然还要破空远飞，似乎还有着生命一般。
　　格鲁手中长剑又是一斩，恰好斩在了这枚先天圣道凝结上，立时，无边光华璀璨天地，所有圣位和先天魔神们都被这光华刺得闭上了眼，待到再看时，这一枚先天圣位的圣道凝结居然就此粉碎，化为乌有。
　　在这一刻，所有的圣位和先天魔神们，不管其实力高低，全部都疯狂向无边大地逃遁而去，他们甚至连回头都不敢。
　　可是就在他们逃出了几秒之后，他们才全部下意识的回头一望，就看到格鲁呆立原地，他的身躯终于是完全粉碎开来，只剩下肩膀和头颅，而那柄恐怖的长剑也碎碎崩裂，除了极微小的几块碎片破开空间不知去向，大部分的剑身都消融在了空中。
　　所有圣位和先天魔神们这才站定原地，都用畏惧与莫名的目光看着了格鲁，他们眼中既有渴望，也有恐惧。
　　忽然间，一道黑色光团破空而来，直坠格鲁身后，同时，在格鲁身旁的空间猛的炸开，古就从中直穿而出，在古的手上还提着了一名高阶圣位，这名高阶圣位浑身是伤，狼狈得很。
　　格鲁残存的脑袋看向了古，古也看到了格鲁的惨状，以及远处那些圣位和先天魔神们畏惧的目光，还有那无边的火海，以及格鲁的双眼瞳孔。
　　“……格鲁。”古闪身在了格鲁身旁，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心中悲伤，就说出了这两个字来。
　　格鲁却是笑了起来，他已经无法发声，只是嘴形说了几个字。
　　“交给你了。”
　　在古点头时，格鲁终于是彻底粉碎消散，这世上，再也没有格鲁任何的痕迹存在了。
　　“……且走好。”
　　古将手中海蓝族高阶圣位远远一抛，然后他看向了正在围上来，眼中带着疯狂的圣位与先天魔神们。
　　下一刻，古停下了十二都天神煞变化，恢复了人身型态，他的双眼一片澄净，无瑕无疵，清如天空琉璃一般。
　　所有的圣位和先天魔神们同时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