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破局，弒君者周白榆

　　接下來的幾天，是新世界建立的幾天。
　　某種意義來說，當臨襄市與合川市都被實施“文明壓制隔離”後。
　　這兩座城市，算是已經進入了“末日降臨”的狀態。
　　人間滿是悲劇。
　　世界仿佛有了壹道無形的高墻。
　　被強制封鎖的兩座城市，仿佛就像是被人類放棄的兩處禁地。
　　兩座城市徹底封鎖，網絡隔斷，信號斷開，仿佛回到了維多利亞時代。
　　此時，外界將臨襄市和合川市稱之為——墻內區域。
　　他們則自詡墻外區域。
　　高墻隔離之下，人們再度認為自己高枕無憂。墻外區域開始研究最近的種種狀況。
　　末日降臨的說法讓人們人心惶惶。
　　各種暴亂越來越多。
　　尤其是當眾人對兩座城市展開了種種暴行之後，當那股欲望冷卻下去……內心的善良再次暫時性占領高地的時候，各種“真善美”開始了。
　　但每個人都清楚——
　　人權，法律，都已經在他們的行為裏徹底崩亂。這個世界至少沒有吹牛罪不是麽？
　　法不責眾，那場正義的霸淩，可是全世界都參與了啊，如果真的要制裁，該從誰開始呢？
　　所以就選擇性遺忘吧。
　　“所有人不再提及臨襄市，合川市的事情，就當他們沒有發生過。”
　　這成了心照不宣的事情。
　　墻外的世界，大家依舊談論各種事情，人人都回到了歲月靜好的樣子。
　　可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當每個人都認識到了自己可以有多邪惡的時候，那種邪惡就很難壓制下去。
　　墻外的世界，犯罪率飆升。
　　而墻內的世界……壹片祥和。
　　……
　　……
　　臨襄市。
　　兩座城市的物資飛速上漲，所有的人道主義，都在經受難以想象的考驗。
　　周白榆走在大街上，感覺到每個人臉色都帶著驚恐。
　　盡管他們沒有了辨別謊言的能力，可外界的那些“謊言”依舊有不少，能夠讓他們感覺到無比恐慌。
　　但這壹切，只用了半日就基本解決。
　　唯二能夠撒謊的兩個人之壹的萊恩，建立了新的秩序。
　　他利用謊言取得了至高無上的地位。
　　也利用謊言取得的權力，構建出了壹種新的……秩序。
　　臨襄市時代廣場裏，無數人在膜拜著萊恩。
　　這個不久前還衣衫不整的中年醉漢，如今留著整齊的紳士胡須，穿著昂貴的定制西裝，戴著單片眼鏡，挺著肥大的肚子。
　　當無上的權力降臨後，哪怕是壹頭豬，也可以瞬間擁有貴族的氣質。
　　萊恩不是壹頭豬，他是壹個非常有能力的人。
　　當臨襄市與合川市被拋棄後，當沒有人再搭理這兩座城市之後，他很快將兩座城市治理的井井有條。
　　通過城市現有的所有媒體渠道，哪怕是人工手動的去街上喊宣言都用上了。
　　總之，在萊恩的影響下，很快各種新的法度法規，秩序開始建立。
　　萊恩讓每家每戶的人，都先回到了自己的住宅，耐心等待新的工作分配。
　　同時也安排了人，盡快統計了兩座城市的物資儲備。
　　人人都聽他調度，每個人都開始進行幾乎只會發生在理想世界中的合作。
　　沒有人會懷疑他人有私心，沒有人會拒絕他人的要求。
　　在萊恩的要求下，人類開始自救。
　　萊恩搖身壹變，成了新的救世主。
　　壹個理想國度，即將誕生。
　　當謊言徹底被剝離，當每個人都是真誠的狀態下……
　　沒有犯罪，沒有欺騙，沒有剝削，壹切秩序井然有序，除了唯壹能夠撒謊之人外，幾乎可以說是眾生平等的新世界降臨。
　　墻外的世界，依舊狡詐，醜惡，充滿罪與罰。
　　墻內的世界，則完全相反。
　　直到第二十二日。
　　這是周白榆還能抵禦謊言，和釋放謊言的最後壹天。
　　但也是這壹天，兩個能夠撒謊的“皇帝”，碰面了。
　　時代廣場成了萊恩的皇宮，成了萬民朝聖之地。
　　周白榆沒有拆穿萊恩的謊言。
　　因為在這些人的意識裏，壹旦謊言是存在的，就可能陷入壹種大腦過載的情況。
　　浩瀚的時代廣場上，起碼跪著上萬人。
　　周白榆站在廣場中央，極為顯眼。
　　他和萊恩相隔大概六十米的距離，萊恩拿著擴音設備，不久前還在激情演講。
　　他喜歡看著眾人跪下，聆聽神諭的樣子。
　　但看到周白榆這個唯壹站著的人朝著他走來的時候，萊恩並沒有生氣，反而非常慷慨的說道：
　　“我就知道，這座城市還有壹個和我壹樣，能夠享受神權的人。”
　　“歡迎妳，這個世界的另壹個王。”
　　萊恩張開雙臂。
　　他的龍夏語說得倒是異常流利，比起康斯坦丁還要流利。
　　人群為周白榆騰出壹條道路。他們跪著挪動身子，就像是大海被海神的號令壹分為二。
　　周白榆看著這壹幕，略微有些動容。
　　這群人裏，甚至會有不少先行者。
　　隨著防守模式降臨，大量人匯入臨襄市，基本可以說，這次防守模式，將先行者們壹網打盡。
　　在被汙染的情況下，這些先行者們即便因為征召脫離臨襄市……
　　基本上也是去送死的。
　　很難想象在先遣世界，無法撒謊和辨別謊言該有多可怕。
　　不得不說，第二輪防守模式，已經將先行者們逼到了絕路。
　　就像是溫水裏的青蛙，當意識到水溫已經無法生存的時候，壹切都已經太遲了。
　　不過如果先行者能夠挺過這壹輪，或許將來防守模式，也不會比這次規格更高。
　　某種意義來說，這壹次“我們”玩了壹把陰的。
　　周白榆摒棄雜念，看向萊恩：
　　“妳在等我。”
　　“當然，我並不清楚，為什麽妳始終沒有被真誠所感召。但也不錯，我樂於和妳分享這個世界。我們可以在這樣的世界裏，彼此借助對方抵禦孤獨。”
　　萊恩露出友善的笑容。
　　此刻的周白榆，反倒是像壹個即將刺殺國王的反派，他不為所動：
　　“我對這樣的世界，沒有興趣。妳的汙染對我無效，今日，便是妳的死期。”
　　萊恩不為所動，甚至主動走到了周白榆的面前。
　　而當萊恩的腳步離開廣場的演講臺的壹刻，所有人群開始退散。
　　每個人都捂著耳朵，動作雖然不整齊，但卻也有著很強的執行力。
　　周白榆難以想象，萊恩到底下達了怎麽樣的命令。
　　“請問，為什麽要殺死我呢？”萊恩友善的問道。
　　周白榆的回答很簡單：
　　“謊言也是人類極為重要的能力，妳奪走了不該奪走的，他們賴以生存的能力。”
　　萊恩微笑說道：
　　“妳在為我的子民們憤怒，對嗎？因為妳認為我剝奪了他們的壹種能力。”
　　“真好啊，我就喜歡妳這樣的英雄。”
　　“但妳應該察覺到了，我下達了壹些指令。所以請不要殺死我，否則……妳可能會看到壹場史上最華麗最大規模的陪葬。”
　　“雖然殺死我，挖出我的神格烙印可以解除這種汙染。”
　　“但相信我，真當妳這麽做的時候……壹定會有很多人，妳是救不了的。”
　　盡管猜到了萊恩如此坦然面對自己，是有壹定後手的，可聽到這壹幕的時候，周白榆還是咬牙瞪著他。
　　他這下明白了，萊恩應該是頒布了某條謊言。壹旦他出現了什麽問題……
　　很可能這些信奉萊恩為神的人，也會出現問題。
　　他其實很想直接擊殺萊恩，但顯然，現在這麽做的話，代價很昂貴。
　　萊恩說道：
　　“我並不知道妳的名字，就稱呼妳為英雄好了。”
　　“英雄先生，妳認為我很可惡嗎？”
　　周白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冷冷的看著萊恩，不為所動。
　　萊恩說道：
　　“當然，我是有罪的，這些天，我利用謊言，活得很滋潤，我以前可並沒有這麽滋潤。”
　　“我也和以前從來不敢想象的女神壹樣的女士，共度了和諧而美好的夜晚。”
　　“我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尊敬，靠著我的謊言。可誰不是呢？”
　　“靠著真誠贏得所有人尊敬的事情，我們將其稱之為童話。”
　　“生意講究誠信，但商場爾虞我詐。真正講究誠信的公司，沒有壹家活下來。”
　　“我是個惡人，英雄先生，或許妳會這麽想。”
　　萊恩甚至走到了周白榆身邊，幫著周白榆整理了壹下衣角：
　　“年輕而又英俊的身體，富有穿透力與探索欲的眼眸。英雄先生，妳是壹個品德高尚的人。”
　　周白榆當然不會因為幾句誇贊改變立場。
　　“妳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這些天裏，我作為真誠與美德之神的信徒，我阻止了很多危機。”
　　萊恩的神情逐漸嚴肅。
　　“有些謊言是致命的，假如任由這些謊言傳播，甚至會讓這些真誠的孩子們，急速滅絕。”
　　“這些謊言，基本上都被我制止了。我的能力，可以讓他們意識不到謊言的存在，但也可以讓他們本能的，忽略掉壹些謊言。”
　　同樣是腐敗種，臨襄市至今沒有淩駕於張郝韻之上的。
　　同樣是汙染種，萊恩的擴散能力是其他汙染種數倍。當然，這也和“真誠”本身被人們需要有關。
　　同時也與防守模式有關。某種意義來說，萊恩，張郝韻，是關卡boss。
　　萊恩的謊言等級，自然也是最高的。
　　“不過我沒有過濾掉所有謊言，英雄先生，我這麽做，就是為了讓妳看清楚——”
　　“真正的惡人，不是我，而是根植在人們內心深處的——貪婪。”
　　“而我，是他們的救世主！”
　　萊恩隨手壹指：
　　“看到那位臉上刻有專屬奴隸四個字的女士了麽？”
　　“她美麗的臉龐，有了奴隸的刺青。”
　　“看到她旁邊那個臉被抓破的孩子了嗎？他的父母明明都在，但在他的真實裏……他的父親卻成了某個可能和他年紀壹般大的施暴者。”
　　“這裏聚集了無數人，他們都被外面那些人欺騙過，有的家破人亡，有的自毀身軀，有的傾家蕩產，還有的……變成了傻子！”
　　“最邪惡的，是外面那群人啊！是那些掠奪了我們，卻又要讓我們回到上壹個文明的惡人！”
　　“因為他們不真誠。”
　　萊恩的眼神直勾勾看著周白榆：
　　“這個世界最早的時候，沒有人上人，謊言才是階層誕生的真實原因，各種各樣的謊言，造就了各種各樣的不平等。”
　　“我只是在消除這種不平等。當我的孩子們變得真誠的時候，我對這個世界，造成了任何威脅嗎？”
　　“我有殺人嗎？”
　　“我有放火嗎？”
　　“我有試圖毀滅這個世界嗎？”
　　萊恩的質問聲，壹點點提高，他眼含憤怒：
　　“我沒有做這些，當真誠降臨的時候，臨襄市的犯罪率降到了史上最低。”
　　“所有欺瞞與詐騙消失。”
　　“可臨襄市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的慘狀，不是因為我啊！英雄，是因為外面那群人！他們才是最邪惡的。”
　　“和我聯手吧！”
　　“我能夠猜到，妳要麽是凈行者，要麽是先行者。這些天，也有很多人和妳壹樣在調查我。”
　　萊恩露出笑容：
　　“但很可惜，他們最後都被真誠感召，被我用真理賦予了新的使命。”
　　“現在他們都是要守衛這個世界的英雄了！”
　　“而妳，真正的英雄，妳將和我壹起，共享這個世界。”
　　“我需要妳們超凡的力量，需要妳們去打破那道墻。”
　　周白榆聽到這裏，內心竟並沒有太大波瀾。但他承認，這確實是壹個很大的誘惑，他順著話說道：
　　“然後呢？”
　　萊恩見對方來了興趣，更加賣力的說道：
　　“妳在這裏見到的所有慘劇，都是因為這個世界還存在謊言。”
　　“這壹切只是世界變成理想國的陣痛而已。當我的能力覆蓋整個世界的時候……”
　　“當世界再也沒有了壹個撒謊之人的時候，妳設想壹下……全世界都像現在的臨襄市壹樣，沒有犯罪，沒有欺騙，沒有壓迫，沒有剝削！”
　　萊恩激動大喊道：
　　“英雄啊！這樣的世界不好嗎！”
　　周白榆忽然在想，假如自己在這裏妥協……
　　大概整個故事就全劇終了吧？但那樣的人類世界真的會存在嗎？
　　當先行者全部喪失了辨別謊言的能力後，他們還能夠活在先遣世界嗎？
　　當先遣世界沒有了先行者後，現實世界，會只有壹個“真誠與美德之神”嗎？
　　恐怕不會吧。
　　魔族，腐敗種，汙染種，或許會在新的1.01版本大量降臨。
　　周白榆笑了笑。
　　他得承認，萊恩構建的那個世界，或許真的是壹種新的可能性。
　　無論是萊恩，還是原本有可能成為第二次防守模式根源的復制者馬克。
　　這二人的某些理念，其實都不是源於神。
　　而是源於那個哪怕不需要新神，也無比扭曲畸形的真實社會。
　　在這個世界上，有著很多連小說都不敢寫的真實的罪惡。
　　馬克也好，萊恩也罷，他們都是這個新時代下的某種產物。
　　“妳描述的那個世界很美好，但很遺憾，那個世界不會降臨。我希望某壹天，人類在不斷成長的過程裏，真正可以做到相互坦誠，在明明有謊言存在的情況下，依舊願意對人敞開心扉……”
　　“但那和被強制剝奪撒謊和辨別謊言能力不壹樣。”
　　萊恩皺起眉頭：
　　“可表現的結果不都壹樣麽？”
　　“不壹樣，因為他們失去了生命賴以生存的重要能力。”
　　“那就由我們這樣的神來保護他們便好，有何不可？”
　　周白榆聽著萊恩的話，發現壹件事，人類的自我膨脹，傲慢，比貪婪還可怕。
　　這壹瞬間，周白榆做出了壹個非常重要的決定。
　　他的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壹塊赤紅色的晶角。
　　萊恩感受到了殺意，他忽然有些慌，在萊恩看來，這個男人應該不敢殺自己。
　　這壹瞬間，無數人手裏也都拿出了壹些利器，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萊恩說道：
　　“他們發自內心的相信著壹件事，我壹旦死了，這個世界就會毀滅，只要願意與我壹同死去……大家就會前往壹個美麗的新世界！”
　　“英雄先生，妳是如此的大義凜然，想必不會做出蠢事吧？”
　　萊恩似乎有了壹些底氣：
　　“順便壹說，我的話，對他們來說就是真理，妳我雖然都可以撒謊，但謊言的等級截然不同。”
　　“我甚至可以屏蔽妳的謊言，所以不要試圖用謊言打敗謊言！這是我的主場！”
　　萊恩的眼裏漸漸有了光。
　　他看到周白榆在望著周圍的人，他看不見周白榆的眼神，但想必，這位英雄應該是於心不忍的吧？
　　他再度露出笑容，可下壹秒，笑容僵住……
　　赤紅色的晶角，已經沾染了萊恩的血液。周白榆轉過身，正面迎上萊恩那驚詫的目光。
　　“我不喜歡高高在上的神，尤其是妳造成了這壹切卻拼命包裝自己成救世主的樣子，真醜陋啊。”
　　“雖然妳將外面形容得很惡劣，但那又怎麽樣呢？只要有人提供作惡的土壤，就壹定會有人作惡，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
　　“妳試圖讓我厭惡人類的惡，我的確厭惡，妳試圖讓我同情真誠之人的善，我的確同情。”
　　“但造就這樣的善惡沖突的始作俑者，卻是妳。”
　　赤紅的晶角進壹步貫穿了萊恩的咽喉，血流如註。
　　同壹時間，巨大的時代廣場，就像是上演了名為死亡的演奏曲。
　　無數人都朝著“新世界”邁進。
　　萊恩無法想象……這個人是魔鬼嗎？這個人就完全不在意這數萬人的生命嗎？
　　這個人就壹點不厭惡外面的暴徒？壹點不對那個新世界……產生期待嗎？
　　他被選為墮落信徒的時候，曾經在萬神會的壹個幹部口中聽到了壹句話。
　　“諸神的博弈裏，都是選壹些具備英雄氣質的人。或者小人物，它們或許會選那些富可敵國，能力強悍的商業精英，但卻不會選那些早已沒有了壹點熱血的政客。”
　　“因為那些站在國與國的角度博弈的人，對於普通人而言，某種意義他們就是神。”
　　“神不以人間興衰而悲憫，哪怕下達的壹個命令可能導致幾十萬人死去，但能讓幾百萬人活下來……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舍棄那幾百萬人。”
　　“他們之中沒有壹個是英雄，但他們能夠輕易做到壹些英雄做不到的事情。”
　　無論是先行者，還是凈行者，其實都如同這段話所描述的那般，沒有那些老謀深算的人類頂層們。
　　先行者也好，凈行者也罷，大多都有著年齡限制。
　　這壹層選拔，就過濾掉了大多數位高權重之人。
　　即便偶爾有天下無二這樣的人才，但他對世界的影響力，微乎其微。
　　所以萊恩相信，眼前的這個人，不管是凈行者，還是先行者……
　　他都不應該有著如此可怕的魄力。
　　不應該是那種能夠眼睛都不眨壹下的……讓數萬人跟著陪葬的暴君。
　　周白榆的確很平靜，至少在面部表情來看，他似乎無悲無喜。
　　在晶角貫穿萊恩的壹刻，在他看到了盛大的死亡如同猛然間綻放的群花壹樣，壹朵挨著壹朵，綻放出猩紅的時候……
　　他忽然間在想，自己骨子裏，是不是真的住著壹個魔鬼呢？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面對這樣的選擇，已經壹點都不猶豫了？
　　明明內心深處，是很害怕這壹幕到來的。
　　明明不久之前，自己還在做著自殺危機幹預員，想著能救壹個是壹個。
　　回憶在這壹瞬間湧現，周白榆壹時間有些恍惚。
　　在成為先行者後，他的世界觀遭受到了巨大沖擊。
　　第壹次進入先遣世界之前，周白榆感受到了生命即將逝去的恐懼。
　　在得到“姜閑霧”的記憶之後，他畏懼那個人類如螻蟻壹樣的世界。
　　此後的冒險，周白榆經歷了很多次選擇，這些選擇大多有驚無險，但卻讓他看到了很多殘酷的真相。
　　在壹次次的選擇裏，他意識到了那個藏於幕後的，只顯露了冰山壹角的“諸神”。
　　他也壹次次意識到“我們”的隨口壹次更新，就能讓世界多少人類殞命。
　　這些過程裏，周白榆其實壹直有在成長。
　　直到敲鐘的那壹刻，他終於認清楚了壹件事——
　　人生就是有很多選擇，是在壹邊擁有的過程裏，壹邊失去。
　　真正的英雄，就該是摒棄了微觀下的生死，能夠在宏觀角度上做出正確決定的人。
　　在黑夜裏不再發出光芒，這樣的選擇或許不會帶來什麽驚喜，但至少可以讓眾人內心最後的希望始終保留著，然後平緩的走向死亡，成為暗種。
　　在天空之中不去敲鐘，或許b面的人會始終痛苦，但至少，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壹個快樂的縱欲之地。
　　很多人其實知道，有些選擇長遠來看是更好的，但誰願意背負著罵名前行呢？
　　周白榆回過神來，他又壹次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這個選擇是如此的激進。
　　萊恩已經死去。萊恩的死，也造就了大量的死亡。
　　此時的時代廣場，如同人間煉獄，又如同巨大的邪教祭祀現場。
　　他茫然的看向周圍，巨大的悲痛下，卻又是壹張平靜的臉。
　　最後，他手抖沒有抖壹下，異常熟練的挖出了萊恩的神格烙印。
　　這壹瞬間……這個世界最大的汙染源消失了。
　　那些大腦過載，變得癡傻的人，忽然間恢復了邏輯。
　　那些被真相困擾，驚慌不已的人，忽然間不再驚恐。
　　但很快，人們回憶起了這段經歷，回憶起了外界對他們的剝削，欺詐……
　　整座城市，都湧現出巨大的戾氣。
　　當然，也有人記得萊恩，這個救世主，回憶萊恩的話，他們很快發現，萊恩就是這個墻內世界裏唯壹能撒謊的人。
　　或許壹切都是萊恩引起的。
　　有人怒罵萊恩，也有人希望萊恩可以帶領他們，去將失去的東西討要回來。
　　但萊恩已經死了。
　　時代廣場裏上萬具屍體，就像是雕零的花瓣，只有周白榆，像是壹朵站在雕零之花上的外來者。
　　越來越多的人湧向時代廣場，想要讓萊恩給壹個說法，又或者想要讓萊恩將他們失去的東西給要回來。
　　但最後，這些人只是看到了鮮血中央的周白榆。
　　周白榆看著這些人，依舊平靜。並不是他變成了壹個麻木不仁的暴徒，他只是知道，事情還沒有完結。
　　其實他早在幾天前就意識到了壹個可怕的事情。
　　就算汙染源被凈化拔除，但這場暴行的誕生，也徹底讓人類無法回到以前的樣子了。臨襄市與合川市算是毀了。
　　這些人恐怕再也不會和外面的人，建立起信任了吧？
　　防守模式的獎勵，只是壹件全版本通用的道具。
　　此時就像是某著名遊戲的結尾標語壹樣——
　　恭喜妳完成了遊戲，但這壹切都值得嗎？
　　周白榆看著周遭密密麻麻，似乎要將其吞沒的人群，內心的悲慢慢消失，整個人不光是臉上平靜，從內到外，都慢慢變得鎮定。
　　如何讓壹切回到正軌，如何讓臨襄市與合川市，讓整個世界回到信任暴行與欺詐霸淩之前。
　　周白榆其實已經找到了答案。
　　這個想法幾天前就已經浮現。
　　幾天前，周白榆就在擔心，其他城市與國家，對臨襄市的暴行……太過分了些。
　　很多事情已經無法回到原點。
　　但原點二字，讓他想到了壹種可行的辦法。
　　“對啊！我還可以這樣做！壹切還沒有結束！壹切還有機會逆轉！”
　　這也是他敢於做出選擇的另壹個原因。
　　殺人兇手也好，破壞真誠之國的的罪徒也罷，周白榆看著密密麻麻圍住廣場的人群，心裏並非沒有壹點迷茫，只是他也同樣很堅定。
　　他孤獨的站在廣場上，輕聲地自言自語道：
　　“這些天我看到的基本都是醜與惡。當為惡的土壤搭建的時候，人性惡的壹面暴露無遺。”
　　“我其實也在思考，這不是新神們發起的真正的攻勢。它們在質問我，我所保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保護。”
　　“我沒有得到答案。但我會竭盡全力繼續讓這個世界回到它最正常的壹面。”
　　妳拯救的每壹個人，都包含了他的善惡，善惡該如何清算呢？
　　此時殺死了萊恩，某種意義來說，不就是在為墻外的人掩蓋罪惡麽？
　　這是在歡樂之國的時候周白榆就思考的問題，至今沒有答案。
　　這也像是諸神對他們先行者發出的嘲弄。
　　但他相信，在阻止末日降臨的過程裏，自己壹定會找到答案。
　　至少這壹次，周白榆會將諸神的嘲諷還回去。
　　下壹秒，周白榆的身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