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轟隆！
　　摩訶盤茶苦苦等待占婆回城，等來的卻是震耳欲聾的炮聲。
　　他的臉色壹下子變得慘白，這種炮聲，只有……明軍！
　　轟隆隆……
　　在火炮的咆哮聲中，大地在顫抖，整個王宮都在晃動。
　　林伽帶著壹張豬頭臉匆匆走進，離著大老遠便喊道：“陛下，明軍開始攻城了！”
　　摩訶盤茶慢慢癱軟在地，喃喃道：“完了，都完了……”
　　“陛下！”
　　林伽蹲下身，拉著摩訶盤茶的胳膊，說道：“明軍攻城了，您趕緊想想辦法啊！”
　　這時候，王城的禁衛也沖進來，等待下壹步指示。
　　摩訶盤茶突然看向林伽，說道：“可有退兵之策？”
　　“這，這……”
　　林伽神色窘迫，他哪裏有什麽退兵之策，當初去了壹趟明軍營地，被揍的可慘了。
　　“妳說，如何能讓明軍退兵！”
　　“明軍……明軍是沖著您來的，怕是只有，只有……”
　　後面的話，林伽不敢再說下去。
　　摩訶盤茶緊緊地盯著林伽，眼神突然變得冰冷！
　　只見他緩緩從身後的禁衛腰間抽出刀來……
　　……
　　神機營從海上登陸，對準城門壹通轟炸，將打安南節省下來的炮彈壹股腦都扔了出去。
　　占城的防禦力比清化差遠了，只壹輪攻擊，城門連帶城墻便轟然倒塌。
　　面對大明、安南、占城三支兵馬組成的聯軍，守軍直接放棄抵抗，原地投降。
　　每個月就那些微薄的俸祿，拼什麽命啊！
　　明軍很快控制全城，直接來到王宮，卻發現，這裏起了大火。
　　占城和安南的風格差不多，建築物都是木質結構為主，如此大火，根本無法撲街。
　　直至燒了壹天壹夜，整個王宮燒成灰燼，再沒有東西可燒，這才熄滅。
　　經過搜尋，滿地都是死屍，被燒得面目全非，偌大的王宮已經沒有壹個活人。
　　很快，有人在壹具屍首上發現了大量金銀，根據釋利將軍等人辨認，正是摩訶盤茶的隨身飾物。
　　這場大火本就蹊蹺，因為明軍進了城，根本沒有交戰，很可能是摩訶盤茶不願淪為階下囚，便下令縱火自焚。
　　可是，玄珍公主也不知所蹤，很可能也被燒死在了王宮。
　　這下子麻煩了，占城王室，沒壹個人活下來。
　　張輔臨時接管占城，卻不敢擅自做主，便壹邊尋找玄珍公主，壹邊派了快馬，將戰報送去清化。
　　朱祁鈺也犯了難，本來就是教訓壹下摩訶盤茶，卻沒想到，把整個占城教訓沒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做主，連夜修書壹封，命人送回京師，同時給張輔回信，讓他暫時主持占城的軍政民務。
　　在壹處深宅大院，釋利將軍、梵萊等壹幹武將正在聚會。
　　氣氛有些詭異，因為大家發現，似乎占城王庭要消失了。
　　不管是篡位的摩訶盤茶，還是正統繼承人玄珍公主，亦或有其他王室血脈，全都死的幹幹凈凈。
　　接下來，占城將何去何從？
　　梵萊率先打破沈默：“聽聞，大明的靖安郡王已經派人去尋找其他王室血脈，在南方，還有壹支摩訶家族的後裔。”
　　此言壹出，立刻有人說道：“南方確實有壹支王室血脈，現任家主是摩訶薩納，據說，此人生性殘暴，當地百姓常年遭受欺壓，苦不堪言。”
　　“既如此，還找他做什麽，此人坐上王座，占城百姓還有好日子過嗎？”
　　“別說百姓了，我等下場如何，還未可知。”
　　“不錯，摩訶盤茶是被我等逼死的，如果摩訶薩納繼位，說不定還要清算呢！”
　　眾位將領妳壹言，我壹語，討論十分激烈。
　　梵萊見狀，嘴角露出壹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個舉動極其隱蔽，卻被老將軍釋利薩多跋摩看在眼裏。
　　他卻不動聲色，擺擺手，說道：“諸位，可否聽我壹言？”
　　眾人停止討論，齊刷刷看向釋利將軍。
　　“我知道漢人有壹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諸位先回答我壹個問題，摩訶家族，可是生來就具備王室血脈？”
　　眾人不知釋利將軍這句話是什麽意圖，紛紛沈默不厭。
　　梵萊突然回道：“當然不是！”
　　占城國上壹任王朝的掌權者，是因陀羅家族。
　　兩百多年前，由於占城國和真蠟國之間發生戰爭，占城王因陀羅三世不斷在民間加征賦稅，導致怨聲載道，摩訶家族趁勢而起，推翻因陀羅王朝，取而代之。
　　釋利將軍又說道：“既然如此，為何壹定要摩訶家族來指掌大權呢？”
　　梵萊立刻跟著說道：“將軍說得對，我等本是遵摩訶婆耶羅陛下的旨意，奉玄珍公主為女王，現如今公主遇難，占城的大權自當更叠，摩訶薩納憑什麽來撿現成的便宜？”
　　眾人紛紛附和，因為攻陷占城，大家都參與了，按理說，在場諸位都是有功之臣，到頭來，卻要被壹個聲名狼藉的摩訶薩納騎在頭上？
　　就因為他姓摩訶？
　　憑什麽！
　　梵萊四下看了看，又說道：“據我所知，摩訶薩納已經在路上了，最多十天，便能到王都！”
　　眾人頓時皺起眉，再次看向釋利將軍。
　　釋利將軍也看了看眾人，說道：“梵萊，今日在場的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將軍說的對，進攻王城，逼死摩訶盤茶，有我壹份，妳說便是！”
　　“也有我壹份，無論如何，不能讓摩訶薩納進城！”
　　“梵萊，妳和明軍交好，這壹次我們聽妳的，妳說怎樣做，我們就怎麽做！”
　　梵萊看著眾人，淡淡道：“既然大家都不想看到此人入城，還等什麽？”
　　“妳的意思是……”
　　釋利將軍神色凝重，伸手在脖頸處比劃了壹下。
　　梵萊點點頭，說道：“將軍放心好了，這件事交給我！”
　　……
　　摩訶薩納是摩訶婆耶羅的堂弟，生活在最南端毗阇城，因此才能免受戰火荼毒。
　　當初安南大兵壓境，他都已經準備好出海跑路了，卻突然得到消息，明軍來支援，將安南軍打跑了。
　　後來，又得到消息，明軍又打過來了。
　　當他再次準備出海的時候，第三個消息傳來。
　　摩訶盤茶將自己燒死在王宮，玄珍公主也不知所蹤，想來是壹起燒死了。
　　於是，自己突然就成了占城國的第壹順位繼承人。
　　這簡直是喜從天降！
　　摩訶薩納激動壞了，當下輕裝簡騎，只帶了二十多個護衛，便匆匆向王都趕去。
　　明軍大舉進攻的時候，占城守軍全都不戰而降，除了砸壞壹個城門，幾乎沒有任何破壞活動。
　　因此，摩訶薩納壹路上非常順利，眼看就接近王都，心裏那個美……
　　嗖！
　　叢林之中，突然掠過壹道黑影。
　　摩訶薩納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自己身邊的護衛直挺挺栽倒在地，胸口插著壹支羽箭。
　　緊接著，又是壹支羽箭飛來，摩訶薩納嚇得跌下馬背，堪堪躲過。
　　隨後便是更多的羽箭飛來，那二十名護衛，連同座下戰馬，全都被插地滿滿的，看上去，如同壹群成了精的刺猬。
　　摩訶薩納趴在地上，聽到兩側的叢林中，傳來壹陣腳步聲。
　　他趕忙哀求道：“我……我給錢，別殺我，別殺我！”
　　“妳覺得，妳的命值多少錢？”
　　摩訶薩納哆哆嗦嗦地擡起頭，卻看到壹名武將打扮的人，再看他身後，是壹群身穿軍裝的士卒。
　　竟然是占城的軍隊！
　　猛地，摩訶薩納從地上站起來，如同換了個人壹般，說道：“妳們可知道我是誰？”
　　梵萊笑了笑，說道：“當然知道，妳是摩訶薩納，占城國唯壹的繼承人！”
　　摩訶薩納臉色變得陰冷，怒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妳們還敢……”
　　刷！
　　壹把刀抵在脖子上，刀鋒明晃晃地，大正午的，卻透著壹股寒氣。
　　摩訶薩納識趣地閉上嘴，小心翼翼地說道：“妳……妳想要什麽？”
　　“要妳的命！”
　　梵萊說完，壹揮刀，人頭落地！
　　摩訶薩納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在他人頭落地的時候，還瞪大眼睛，張著嘴巴，似乎在問為什麽。
　　梵萊看著地上的人頭，面無表情地說道：“因為占城不再需要國王！”
　　……
　　清化城，朱祁鈺又接到張輔的來信。
　　他打開後，只看了壹眼，便被驚掉了下巴。
　　占城王族全部遇難，唯壹有繼承權的摩訶薩納，卻在半路被盜匪殺害。
　　也就是說，占城國已經沒有王位繼承人了。
　　經過釋利將軍等文臣武將討論，最後壹致要求，將占城並入大明。
　　朱祁鈺將信來來回回讀了五遍，又捏了捏自己的臉蛋，這才確定，不是做夢，信上也沒寫錯，占城歸大明了！
　　沒想到，出兵打個安南，還贈送壹個占城？
　　買壹送壹啊！
　　不過，從歷史上講，占城確實可以歸入大明。
　　早在秦朝，此處並不叫占城，而是象林縣，又稱林邑。
　　後象林縣功曹之子區逵殺縣令，自號為王，始建占城國。
　　從此以後，占城從中原政權獨立，包括原日南郡的大部分地區，以婆羅門教為國教，建立占城國，和中原地區以順化為界。
　　如今並入大明版圖，也算是認祖歸宗了。
　　朱祁鈺先給張輔回信，命其繼續在占城主持大局，然後又給朝廷寫了壹封信，將此事原原本本陳述壹番。
　　對於釋利將軍、梵萊等有功之臣，更是不吝贊美之詞，為其請功。
　　準備好了這壹切，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壹時半會回不去了。
　　管理安南就夠費心了，現在還多了個占城，相當於，大明版圖直插入南洋，到處都是天然良港，後期要規劃的事還很多。
　　想到這裏，他腦海裏突然出現壹個人。
　　不對，是好多個人。
　　欽天監彭清，司禮監金英，文史館的翰林湯曉鐘……
　　這些人出海已有半年之久，不知現在到了何處。
　　……
　　南洋壹座小島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人。
　　金英抿了抿發幹的嘴唇，卻沒有壹丁點口水，因為，全身的水分都被蒸發幹了。
　　他們被困在這座島上都快壹個月了，除了偶爾下雨，能積蓄壹點淡水，其他的時候，只能靠捕魚，汲取魚肉中的水分。
　　可是，已經接連七天沒下雨了，島上僅有的壹處窪地，早已經幹涸。
　　沒有淡水，便沒有力氣捕魚。
　　抓不到魚，更無法補充水分。
　　“去，去……抓魚啊！”
　　金英踢了踢身邊的人，有氣無力地說道。
　　“幹爹，兒子實在沒有力氣，胳膊都提不起來……”
　　“廢物！”
　　金英又看向第二個人，指了指海邊，說道：“妳去！”
　　“不……不行！”
　　那人努力搖了搖頭，說道：“我要死了……”
　　看到他這副模樣，金銀頓時怒火中燒：“都怪妳！”
　　原來，此人正是翰林院文史館的湯曉鐘。
　　就是他壹口咬定，文史館抄錄的海圖沒有錯，才連累自己到了這般境地。
　　當初，他們的船上淡水耗盡，便沿著海圖來島上取淡水。
　　結果遇到暗礁，船沈了！
　　金英這個氣啊，如暗礁這般重要的信息，海圖上竟然沒有標註？
　　眾人抱著船板，漂流到島上的時候，卻發現，淡水在哪呢？
　　這下子，壹群人只能留在島上等死。
　　金英都恨死他了，甚至都想把他吃了，給自己補充點水分。
　　“船，船！”
　　這時候，壹名宦官坐在地上，指著海平面，大喊起來。
　　金英趕忙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壹艘海船，正向海島靠近。
　　在這壹刻，他突然感覺身上有了力氣。
　　“救命，救命啊！”
　　眾人紛紛跟上，搖搖晃晃向著岸邊走去。
　　那艘大船卻沒有停靠的意思，從海島邊掠過。
　　金英心中剛剛升起的希望再次破滅，歇斯底裏地喊道：“別走啊，別留下我們！”
　　這時候，那艘船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喊話，竟然調轉方向，靠了過來。
　　見狀，金英等人忍不住跪在地上，熱淚盈眶。
　　終於得救了啊！
　　這艘船是呂宋的商船，剛剛從滿加剌購置了壹船香料，返回呂宋。
　　南洋的商人，大多和大明之間有過走私生意，因此，懂得壹些漢話。
　　當他們聽說，困在島上的這些人，是大明下西洋的艦隊，立刻邀請眾人上船，先帶回呂宋，然後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