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壹章 壽誕【續】

　　眼瞧著薛蟠身後，那鐘靈毓秀的小姑娘，焦順忍不住心裏大喊了壹聲：電視劇誤我！
　　其實公允的說，雖然薛寶琴單論五官之精致尤在釵黛之上，但以他偏豐熟的審美觀來評價，此時身段尚未完全長開的小姑娘，整體上還是略遜於寶釵壹籌的。
　　但薛寶琴身上卻有壹種別樣的特質，讓人壹見之下就禁不住心生向往之。
　　嗯～
　　這種感覺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
　　大概就像是喜歡晨練又癡迷熊貓的愛狗人士，突然看到壹只被塗成黑白色撞色，且剛使用過最高檔柔順劑的松獅犬，正震動著滿身蓬松的毛發，踩著破曉第壹縷陽光向自己跑來。
　　倆字：想擼！
　　而最難以抵擋這種特質的，無疑是賈母這樣的老年人。
　　簡單寒暄過後，老太太就拉著寶琴不肯撒手了，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連平素最寵愛的寶玉都暫時拋到了壹邊兒。
　　寶玉倒也並不拈酸吃醋，在壹旁笑嘻嘻的豎著耳朵，聽的比誰都認真，兩只爍爍放光的眼睛更是不離寶琴左右。
　　賈探春見狀不由對眾人嘆道：“方才我說寶姐姐這堂妹壹來，只怕要把咱們全都比下去，不想竟就壹語成讖了。”
　　“三妹妹謬贊了，她如何當得起這話？”
　　寶釵笑著替寶琴謙辭，但心下卻不免有些著惱，若是她和寶玉的親事尚未定準也還罷了，如今都已經說好了秋後訂婚、年後完婚，結果寶玉卻還當著自己露出這般情態，就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
　　但寶姐姐可不像林妹妹那樣率真，有什麽不滿就會立刻表達出來，也不管會不會因此得罪人。
　　稍加琢磨，她就想到了更委婉也更穩妥的化解方式。
　　只見寶釵領著被冷落的薛蝌來到寶玉面前，介紹道：“寶兄弟，這是我堂弟薛蝌——薛蝌，快來見過，往後妳在京城少不得要承他照應。”
　　“見過賈世兄。”
　　薛蝌恭恭敬敬的躬身壹禮。
　　賈寶玉這才開始正眼打量薛蝌，見他唇紅齒白風度翩翩，依稀竟有蔣玉菡七分顏色，便不自覺的親近起來，心道誰知寶姐姐的親哥哥是那個樣子，他這叔伯兄弟形容舉止另是壹樣了，倒像是寶姐姐的同胞弟兄似的。
　　於是壹面拉著薛蝌的手，熱情道：“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咱們自家人何須這些俗套？”
　　壹面又好奇的問寶釵：“寶姐姐，卻不知我和薛兄誰長誰幼？”
　　“他與我同歲，只是生日小了些。”
　　【PS：再再再次重申，為了不給焦太郎犯罪的機會，本書設定寶玉只比寶釵小壹歲，而不是原著中的差兩歲，自寶玉以下也都跟著加了壹歲。
　　反正紅樓裏的年齡本就亂套——譬如寶玉叫邢岫煙邢姐姐，邢岫煙卻又叫探春三姐姐（見57回）——大家也沒必要太較真兒這個。】
　　寶釵話音剛落，薛蝌便搶先笑道：“以年齒論長幼只怕未必準當，還是跟著姐姐稱呼更為合適。”
　　說著，順勢不著痕跡的掙脫了寶玉的手。
　　寶玉聽了還有些糊塗，寶釵卻明白他是暗指自己不久之後就要嫁給寶玉，屆時即便薛蝌年紀雖大過寶玉，也只能以內弟自居。
　　她心下羞臊，生怕有人點破這壹節，當下忙打岔道：“難得今兒老太太壽辰，家裏親戚來的齊整，我想請寶兄弟領他去拜會拜會，免得往後在外面見了親戚世交也不認得。”
　　寶玉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寶琴，忽然眼珠壹轉，轉身撲到賈母耳邊細語了兩句。
　　賈母聽了哈哈直笑，揉著他的頭道：“妳便不說，我也是要把人留下的。”
　　說著，又轉頭對薛姨媽道：“妳侄女兒也不必家去了，先在園裏住幾天逛逛再說——梅家就算再怎麽著急，總也得容人休整幾日。”
　　寶玉見得了逞，也不管薛姨媽答不答應，歡呼壹聲，跳起來拉著薛蝌道：“走，我帶妳去認壹認親戚！”
　　薛蝌猝不及防被他拉的踉蹌幾步，再加上寶玉先前的種種表現，不由得暗自搖頭，心道堂姐怎麽就許給了這樣壹個跳脫的少年紈絝？
　　難道京中的親朋好友之中，竟就沒有比這寶二爺更合適的人選？
　　二人到了男賓席間，因賈赦、賈政、賈珍都不在場，賈寶玉頭壹個介紹完賈璉之後，緊接著就輪到了焦順。
　　“這位是焦暢卿焦大哥，他……”
　　“可是工部的焦主事？！”
　　不等寶玉把話說完，薛蝌就迸發出了前所未見的熱情，搶著深施了壹禮道：“小子久聞尊名如雷貫耳，不想今日竟能得緣壹見！”
　　因推行新政的緣故，焦順在京城之外的工商兩屆，也算是小有威名，而薛蝌更是從堂姐手上獲得了不少，焦順對工商業的‘真知灼見’，故此這番話雖也有恭維的意思，卻泰半出自真心。
　　寶玉沒想到薛蝌會對焦順如此另眼相看，不過在他看來焦順也算半個自家人，於是與有榮焉的更正道：“世兄有所不知，焦大哥如今已經升任正五品工學祭酒了。”
　　“工學祭酒？”
　　薛蝌聽了愈發驚嘆。
　　寶玉自小聽慣了這些官職，卻從不深究其中蘊含的意味，故此不知‘祭酒’二字的分量，但薛蝌卻是在仕途上費過壹番心思的，故此自然明白這‘祭酒’二字的含金量。
　　雖然早在江南的時候，薛蝌就隱約聽說這位焦主事頗得聖眷，但直到這壹刻他才深深體會到了什麽叫簡在帝心！
　　尤其根據他了解到的情況，這焦順今年才剛剛二十歲……
　　若換成正經文人的話，未來基本上就等同於是保送內閣了！
　　薛蝌忍不住再次躬身，鄭重道：“小子未曾聽聞此事，壹時口誤，還請焦祭酒見諒。”
　　焦順哈哈壹笑，伸手扶起了他：“往後就是自家兄弟，薛二郎不必拘泥俗禮——何況我如今也還兼任著司務廳主事，談何口誤之說？”
　　竟還繼續兼著工部大管家？
　　這豈不是權勢名聲壹把攥？
　　薛蝌心下是無比震撼，隨後壹邊繼續跟著賈寶玉認人，壹邊卻仍舊把大部分心神放在了焦順身上。
　　等到該見的都見過了，便立馬折回來與焦順攀談。
　　他因幼年喪父，不得不竭力支撐起了家業，幾年來摸爬滾打，在年輕人當中算是見多識廣、老成持重的典範了。
　　但和兩世為人的焦順比起來，卻明顯還是要稚嫩許多。
　　尤其焦順前世徜徉商海多年——雖然最主要手段就是陪客戶喝花酒——在商業上的見識，更遠不是薛蝌能比的。
　　幾句經驗之談說的這小年輕如聞大道，就差搬個小馬紮記筆記了。
　　賈寶玉在壹旁卻聽的索然無味，心道這薛二郎明明生的風流倜儻，卻偏偏對這些仕途經濟的瑣事感興趣，當真是浪費的緊。
　　於是幹脆撇下薛蝌腳底抹油，又溜回了賈母身邊。
　　正欲湊到賈母身邊，好與寶琴左右相依，卻被薛寶釵眼疾手快攔拉下來，半真半假的質問道：“薛蝌呢？我把人交給妳，妳卻怎麽把他給弄丟了？”
　　“姐姐有所不知。”
　　賈寶玉兩手壹攤，大吐苦水：“這薛二哥見了焦大哥，就跟牛皮糖似的黏上去問東問西的，我在壹旁聽的實在無趣，只好先回來了。”
　　聽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依舊選擇了‘二哥’來稱呼薛蝌，寶釵心下先就有些不喜。
　　緊接著又見他繞過自己，把身子擠進賈母懷中，將眼睛黏在寶琴臉上，更是怒其不爭、惱其不端。
　　這時恰巧寶琴談起了詩詞壹道，連黛玉、湘雲、探春幾個也都圍了上去，等聽完寶琴幾首舊詩之後，人人都是贊不絕口。
　　寶玉因就對探春道：“果然是被妹妹壹語成讖了，可知我是井底之蛙，成日家只說妳們幾個是有壹無二的，今兒可算是長了見識——老天，老天！妳有多少精華靈秀，才生出這等人上之人來！”
　　聽他說的誇張，眾人忍不住都笑。
　　只林黛玉在壹旁冷笑連連：“二爺只怕是記錯了，這個妹妹妳難道就不曾見過？”
　　賈寶玉先是壹楞，繼而想起這是自己初見黛玉時說的話【這個妹妹我曾見過】，想想兩小無猜的二人，如今竟落到這步田地，壹時便恍如冷水澆頭心火全消，再沒有對寶琴品頭論足的興致。
　　“林妹妹這張嘴，真真能把人給說死！”薛寶釵掩嘴壹笑，順勢對賈母道：“老祖宗可不能太慣著我這妹妹，不然等她過陣子嫁了人，卻只怕壹時適應不來。”
　　賈母拉著寶琴道：“這孩子我是真喜歡，只可惜早就許了人家，若不然……”
　　她雖沒明言，但目光卻落在了壹旁的寶玉身上。
　　這不由讓寶釵很是有些尷尬。
　　好在賈母很快就又換了話題：“對了，妳們準備把這丫頭安置在何處？”
　　“這……”
　　薛寶釵略壹遲疑，探春就在旁邊接茬道：“不如跟了我去，我也好聽她說些天南海北的典故，開壹開眼界。”
　　賈母卻連連搖頭：“妳那裏連個門都沒有，三間屋子大通鋪似的連著，妳自己倒是方便了，旁人卻如何住的習慣？”
　　說著，又對寶琴道：“原該安排妳和妳姐姐住在壹處，不過雲丫頭早賴上她了，卻怕擠不下妳們三個——這樣吧，妳且跟著姐妹們四處轉轉，看跟誰最投脾氣、瞧誰的院子最可心，就住誰那兒。”
　　有了老太太這話，眾姐妹便拉上寶琴，把幾處院子挨個轉了壹遍。
　　蘅蕪院已經被排除了，綴錦樓、秋爽齋、暖香塢三處，寶琴雖都贊賞有加，卻並無定論。
　　直到見了瀟湘館的竹林，她這才露出了笑模樣，歡喜道：“‘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這院裏中了如許多的竹子，足見主人是個雅致的！”
　　眾人見她獨獨相中了林黛玉這裏，不由得面面相覷欲言又止。
　　林黛玉略壹遲疑，便上前挽住了寶琴的手，指著眾人笑道：“果然都是壹群有眼無珠的，妹妹新來都瞧出我是個雅人，偏她們只把我當成俗物看待。”
　　薛寶釵暗暗松了口氣，也跟著笑道：“林妹妹肯收留她就好，有妳從旁看護，我這做姐姐的也就能放心了。”
　　寶琴這時才隱約察覺到了什麽，但壹來真心喜歡瀟湘館的格局，二來又瞧林黛玉的言談舉止非是庸脂俗粉可比，心中存了親近的意思，故此便佯裝毫不知情，順水推舟的住進了瀟湘館。
　　眾女回去稟給賈母的時候，因見薛蝌仍相見恨晚的纏著焦順，薛寶釵便命丫鬟喊了他來，交代道：“寶琴要住進這園子裏，妳跟哥哥回去之後，可千萬不能學他胡鬧，更不要與他那些狐朋狗友走的太近。”
　　薛蝌壹壹恭聲應了。
　　寶釵又問：“席間的親朋妳可都見過了？”
　　“見過了。”
　　薛蝌壹提這事兒就忍不住興奮起來：“先前聽姐姐在家書中提起焦大哥，我還當是溢美之詞，不想今日壹見，竟是有過之無不及！二十歲的祭酒，還是家奴出身——只怕古往今來也能數得上了！”
　　聽他嘖嘖贊嘆，對焦順推崇備至，薛寶釵壹時五味雜陳，忙打岔道：“別只顧著焦大哥，我準備過兩日就托請璉二哥，帶妳去梅家認壹認門，妳晚上不妨與他多多親近。”
　　說著，想到賈璉疑似染病，忙又道：“可也不好太過親近，總之和哥哥那邊兒壹樣，他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千萬不能沾染！”
　　薛蝌隱隱聽出了些端倪，當下忍不住遲疑道：“焦大哥難道也……”
　　“他倒不是那樣的人。”
　　薛寶釵搖頭：“不過焦大哥平日裏忙於公務，只怕未必有時間理會妳。”
　　“原來如此。”
　　薛蝌松了口氣，目光落在正對著賈母撒嬌的寶玉身上，壹時就有些欲言又止。
　　他是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家堂姐放著焦祭酒那樣前程不可限量，仕途經濟樣樣精通的年輕俊傑不要，偏怎麽就瞧上那賈寶玉了？
　　難道就因為出身皮囊？
　　自家堂姐也該不是這樣膚淺的人啊？
　　而想到寶玉幾次主動拉自己的手，他有心追問賈寶玉是不是也是‘那樣’的人。
　　不過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