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表舅的鋼廠

　　午飯安排的是壹家沿海省風味的餐廳。沿海省不論從人口還是經濟來說都不算什麽，也很少有人到全國各地領略大好河山的，要打工做小生意，壹般也是到國外，要不然就是珠三角長三角幾個經濟發達地區，石城從來都不是沿海省居民的主要活動範圍。這裏居然有壹家沿海省的館子，實在是太神奇了，也不知道李依玲是怎麽找到的。
　　“這個魚肉丸子怎麽樣？”李依玲問，“正宗嗎？”
　　“還真是挺正宗的。”黃文斌說，“魚肉還很新鮮呢。”其實做得比沿海省本身有壹些差距，不過黃文斌已經出門好久了，忽然吃到家鄉風味，忍不住就放寬了標準。京城倒是有很多正宗的沿海省館子，特別是沿海省駐京辦，比省城絕大多數館子還要正宗。可是黃文斌在京城不敢四處亂走，更加不敢在同壹家餐廳光顧次數太多，都是讓自家帶來的廚師做飯，雖然那廚師手藝不錯，可是限制於原材料，做完以後還要驗毒，味道不免會差很多。
　　“現在交通發達嘛，我們也能吃海鮮了。”李依玲說。
　　“是啊，交通發達了。”黃文斌說，所以人財物都可以大規模流轉，楊木在京城弄到錢，轉手就可以砸在石城。黃文斌在沿海省發達了，也可以到這裏來吃霧霾。以前黃文斌這種本鄉本土的暴發戶，也就是局限在本鄉本土，除非碰上了特殊機遇，是絕對不會有機會進軍全國的。現在能夠在全國各地的大城市都買地建樓借此發財，也是靠著現代社會的發展。
　　吃完了午飯，黃文斌和李依玲去了她表舅家的鋼廠。壹路上都是各種大型車輛，有的裝著煤，有的裝著鐵礦石，還有的裝著鋼筋鋼板鋼管鋼錠等等各種成品，都發著低沈的轟鳴聲，天色放光了，可是太陽照在霧霾上，也只是顯出慘白色。進入工業區，環境更加惡劣，粗大的煙囪排著廢氣，有的白有的黑。時不時飄來壹絲絲異常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什麽。
　　“從那邊過去。”李依玲對司機說。
　　“關上窗戶吧。”黃文斌咳嗽了幾聲，“空氣太差了。”
　　“好些天沒下雪了，下雪會好壹點。”李依玲說，“我倒是習慣了，而且廠區有高爐，溫度高壹些呢。”
　　“汙染太大了。”黃文斌看著路邊壹根排著白煙的煙囪說。
　　“妳看這個不大，”李依玲說，“白色的是水蒸氣，黑色的汙染才大。”
　　黃文斌鬧了個笑話，幸好臉皮厚，也沒臉紅，只笑了笑。又開了十幾分鐘，終於到了李依玲表舅的煉鋼廠，這工廠規模頗大，廠區裏面還有綠化帶，不過名不副實，草都是枯黃的，樹也死了壹大半，剩下寥寥幾棵在茍延殘喘，不過殘枝敗葉的，大概也是命不久矣。廠房周圍都有壹層厚厚的灰，大貨車咆哮著在廠區裏面跑著，把水泥路面碾壓了壹遍又壹遍。車間幾個煙囪又高又大，排出來的煙柱是這壹帶最粗最長的，顯然在全力生產。
　　“這邊是廠房，那邊是倉庫，還有這邊是辦公室。”李依玲的介紹很簡單，“哎，表舅！”
　　壹個面色灰白的禿頭男人跑了過來，倒是西裝革履的，“小玲妳來了啊。”
　　“黃哥哥，這是我表舅，叫做榮文。”李依玲說。
　　“表……”黃文斌差點被帶到溝裏去跟著叫表舅，好容易才把這個字吞了，“榮老板好。”
　　“這位就是黃老板是吧，久仰大名。楊木多厲害壹個大老板啊，我在石城都聽過他的大名，那是我們這種人壹輩子都接觸不到的。可黃老板跟他對上，始終站著上風，最後還逼著楊木賠了錢，聽說是賠了三十多億對吧，厲害厲害，我壹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賺這個數字的壹半。”榮文熱情的說，“上辦公室坐。”
　　辦公室裝修得很豪華，上面還掛著很多錦旗，其中最大的壹面，乃是“石城2007年環保標兵企業”，頒發單位是石城環保局，黃文斌看了真想糊環保局壹臉煤灰，這也太爭著眼說瞎話了吧。榮文看黃文斌註意那壹面錦旗，哈哈壹笑說：“可不是吹，我們廠可是區裏的利稅大戶，什麽政策都得朝我們傾斜，別看我工廠什麽環保設備都沒有，環保標兵還是得給我。這旗子可不是白給的，掙了壹百萬的退稅呢。”
　　“以前不是有很多的嘛，粉塵過慮余熱利用什麽的。”李依玲說，“當時裝這些設備還拿了財政補貼呢。”
　　“那些設備運轉費用太高了，沒事誰會開著。”榮文說，“後來我有個朋友要開鋼廠過驗收，我就把那些設備賣給他了。妳說國家這不是多此壹舉嗎，明知道我們不會用，建新廠還非要驗收，驗收還非要采用新技術減少汙染。搞得我們把那些沒用的設備拆來拆去，麻煩死了。”
　　“環保壹點總是好事。”黃文斌忍不住說，“老這麽汙染下去不行的啊。”
　　“那沒辦法，我們這裏幾十萬人要靠煉鋼混飯吃呢。”榮文說，“要說環保，那還得大鋼鐵廠，那些年產幾百萬噸上千萬噸的大廠子，什麽設備都有。我們國內的也就罷了，我去過歐洲那邊的鋼廠參觀過，那可真是厲害，廠區壹塵不染的，看著好像公園壹樣，但成本多高啊。用他們的鋼，建樓成本要上升多少？再說了，壹家大鋼廠，產量相當於幾十間上百間小鋼廠，可是勞動力只多幾倍，其他人怎麽辦？全都下崗嗎？我們能賺錢就賺錢，環保什麽的，只能期待下壹代了。等到有大科學家發明什麽裝置，又環保又省錢，那時候我們再裝不遲。”
　　“先別說這麽遙遠的事情，黃哥哥，我們去高爐看看吧。”李依玲說。
　　黃文斌被這壹聲哥哥叫得很不自在，看榮文的表情若無其事，難道李依玲見誰都叫這麽親熱的嘛。黃文斌帶著壹大幫手下，跟著榮文和李依玲壹起來到廠房裏面，頓時覺得熱氣奔騰，外頭凍得要死，裏外溫差起碼好幾十度。榮文帶著黃文斌來到調度室，走到壹塊大玻璃面前，指著壹個巨大無比的爐子跟黃文斌解釋，“這就是高爐。”
　　“還真是……很高。”黃文斌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榮文被逗得哈哈大笑，說：“要不怎麽叫高爐呢。”
　　“現代高爐很復雜。”李依玲跟黃文斌解釋，“基本上就是爐頂投料，爐底吹風，是不是這樣啊表舅？”
　　“差不多是這樣吧，妳們沒學過的很難詳細解釋。”榮文說，“投料就是投各種配料，鐵啊焦炭啊什麽的，投料最重要的是配比，現代的高爐當然都是自動配比，我們這個配比系統特別好，是大鋼廠淘汰下來的進口貨，比別的小廠好多了，做出來的鋼性能高很多。”這時候外面忽然響了警報，榮文說，“正好有壹鍋鋼水出爐，黃老板可以看看。”
　　紅紅的鋼水傾斜而出，看得黃文斌心潮澎湃，無數工人默契的合作著，有壹股別樣的美感。在以前，鋼產量可是代表著壹個國家工業能力，鋼產量大工業就發達，力量就大，就能欺負別人。鋼產量少工業就不發達，力量就小，只能等著別人來欺負。所以那時候的領導人才會提出鋼產量超英趕美。可是現在真超英趕美了，鋼產量第壹了，占到世界壹半了，工業水平距離世界先進還是有壹大段距離。可見光是規模大還不行，還得技術先進。
　　“鋼水出來成型就是鋼錠，然後再加工就能得到鋼筋鋼板什麽的。開鋼廠可辛苦了，高爐不能停，主動停機手續很麻煩，損失很大，意外停機的話，裏面鋼水凝固高爐就報廢了。所以必須日夜生產，壹年三白六十五天都是如此。前壹陣子搞什麽運動會，讓我們停了壹個月，這損失真是太大了，現在得加緊生產，把損失補回來。”榮文見得多了，壹點都不覺得這情景稀奇，抹了抹汗問，“黃老板是有意做鋼材生意嗎？”
　　“啊？”黃文斌在出神的看著鋼水出爐，好壹會兒才反應過來，“不是，是想和李老板合作。”黃文斌是要和李為民合作坑楊木壹把，這是秘密，對外只能說雙方合作搞生意，至於合作什麽，當然也有壹套說辭，但是騙別人也就算了，這個榮文可是開鋼廠的，說太詳細了可能會看出破綻，還是把話題扯開比較安全，“妳這兒的鋼全是賣給李老板嗎？”
　　榮文臉上出現壹絲尷尬之色，“有些是賣給李老板，不過李老板生意大，鋼材來源多，有時候給的價格不是很好，比不上別人的。做生意嘛，那當然是誰給的價格高就賣給誰，黃老板妳說是不是？要是李老板肯簽長期合同，價格低壹些我也就認了。但李老板又不肯，這有什麽辦法呢。”
　　“是啊，市場經濟價高者得嘛。”黃文斌說。
　　“現在市場波動太大，誰也不敢簽長期合同。”李依玲說，“特別是政策風險大，表舅妳也說了，前壹陣子開運動會，京城周邊關了好多廠子，要是簽了長期合同，妳們交不了貨，那損失可就更大了。我父親不會找妳們麻煩，可是要填這個洞，非把他愁死不可。”
　　說起政策風險，黃文斌腦中似乎閃過壹道靈光。對啊，有政策風險，做鋼材生意最怕的就是這個！這壹段時間可是有很多政策風險，如果楊木提前得到了消息，利用這個消息布局的話，當然能夠賺壹大筆，動用五百億資金，也可以理解了。黃文斌要怎麽利用這個情勢呢？怎麽樣盡量減少風險來賺大錢，同時還要把楊木徹底坑了呢？